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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那一口井》 The Well   

需要接近神蹟的賜福 ──《那一口井》

文∕童偉格(知名作家)

 

(警語:「有雷!不喜勿入!」)

 

       《那一口井》(The Well)劇情大致如此:男孩SamyaNachadada既是堂表兄弟,也是好朋友,在鄉下見面時,總是形影不離。Nachadada對「消失」這件事深感興趣,會在玩捉迷藏時,一動不動坐在原地,看能不能將自己融入景物中不被找到。NachadadaSamya預言自己有天終將離開,因為他受不了「這裡」;不久,真的就死去了。Samya把喪禮最後的寂靜,帶回城市的住所。城裡的驟雨,鄰居在樓梯間的叫罵,校園裡的喧鬧,所有慣聽的聲響,都變得像妹妹不斷出題考他的腦筋急轉彎,那樣幼稚卻費解了。他感到生氣,並以為生氣該是全世界最正直的事:和這件事相比,其他人那樣輕易淡忘,讓彼時的悲傷顯得多麼偽善。連老師說的「因為有死亡在前方,此時的生命才顯得美好」這種話,都顯得完全就是老師會講的話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 老師還是老師,就像媽媽還是媽媽,世上所有人還就是世上的所有人,但Samya已經一點都不喜歡他們了。男孩離家出走,像要代行Nachadada的預言:在印度那麼大的腹地,活成一個小小的流浪漢。火車上,集市口,洗浴的河灘,月球一樣的採石場,蒼蒼莽莽的放牧草原,寂靜的男孩被暴力威脅,被溫暖扶助。到了那麼一刻,男孩能開口說話了,所以也許願意好了。他跑上回家的歸途,在陌生好人的目送下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 看電影時,因為對療傷套式的私心提防(你知道:男孩不被療癒、不回家的機率很低很低),我處於疏離狀態,愈接近那個並不難被測中的劇末時,愈是如此。泰半時間,我猜想著畫框之外的那個攝影團隊,如何細細規畫眼前的畫面,於是無論主角是正遭逢暴力,還是正被扶助,對我而言,總同時並存著虛構,與對真實世界的俯首(你知道這是戲,也同時知道在真實世界中,一位離家的男孩,要像戲裡的Samya那樣毫髮無傷、衣裝如新地回返的機率也很低)。因此,我羨慕著電影裡,這個人心潔淨的、不完滿的世界──很奇怪,世界的不完滿,在此彷彿永遠不會傷汙人心,而Nachadada「受不了」的那個世界,似乎都隨著Nachadada被隔絕開了,沒有出現在Samya的旅途中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 所以Samya能「就好了」,就在行旅中笑了;就在一個更廣遠的寂靜裡,終於學會了如何「正確地哀悼」(在那片曠野上,亡靈Nachadada最後對Samya說:「我本來不會被找到的,如果不是因為你知道我在這裡。」),而後,彷彿比朋友離去前更理解他。我以為,所有這一切的繞行與接近,需要接近神蹟的賜福,來自死者,也來自生靈,《那一口井》所呈現的,正是一個被賜福的結果。

 

(本文同步刊載於2010/06/02聯合副刊

《那一口井》影片介紹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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